193章驾鹤西游
宝根纳闷秋月无缘无故说起这些话，问道：“老婆子，今儿个你是怎么啦？怎么无缘无故说起这些话来？”
秋月目光呆滞：“老头子，跟你说实话，我感觉自己快不行啦！自从摔了那一次就感觉伤了元气，怪好养了些日子才感觉恢复差不多了。这回在牢里呆的这些天，我是硬撑着过来的，生怕死在里边让人笑话，给儿女留遗憾。这回家来了，暖屋热炕的，我再也不怕了。”
“别瞎说了，你这不是还好好的么？你走了，我怎么办？”
“有人做给你吃，做给你喝的，还不够福吗？你还想怎么样”
宝根擦了擦脚上了炕，掀被钻进秋月的被窝。
“那不是给你焐好了么？”秋月道。
“怎么，嫌我老啦？不中用了？”
“去你的，没个正行。”
宝根抚摸着秋月干枯的身体：“我搂你还能搂几天？都这个岁数了。老婆子，你猜我想起什么来了？”
“想什么啦？”
“我想起我在地里干活跟人打仗，手破了，你拿土坷垃给我堵伤口那事，那会儿你说你有多水灵……”
“你跟人打仗不要命，那个豪横劲儿也挺有男子汉气概呀，不像有些男人畏畏缩缩，窝窝囊囊的没个男人样。”
“这辈子最大的成功是养了两个好儿子。老大是没出息了，也就是窝在家里种点地了。最出息的还得说是老儿子。脑瓜好使，转轴多，能吃苦，也能受累，咱俩这辈子的好日子都是咱这老儿子挣来的呦！”
“你不要瞧不起咱家老大，咱大儿子忠厚、善良、会体贴人、吃苦耐劳，虽然笨点，没老二聪明，但是老实、本分、踏实，我摔着那次，还不是他没日没夜地给我端屎端尿啊？这样的好儿子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还嫌他没出息。”
“行了，行了，你大儿子好！还不行吗？”
“我不是非说大儿子好，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不能一脚把人踩死了。咱老儿子是行，是出息，这个家要不是他，咱俩混到现在，说不定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跟村里那些吃不上喝不上的人一样，更别说住这房子、盖这被子了。可是，你老了可别指望他……”
“我当然不指望他，他外边那么忙，哪有空天天回来伺候我呀？”抽空回来看看我就知足了。
“唉！不跟你说了，我困了，睡觉，明天呐，我还得，看着他们给我做装老衣裳呢！”
“你这呀，一天天地净瞎折腾。”宝根说完又钻回自己的被窝去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吴妈便按照老太太的吩咐跟着建诚把所要的东西买了回来。并且额外买了一顶寿帽和一双鞋子，老太太还比较满意。
云杉叫来几个上了些年纪的人，老太太坐在炕上看着别人给她做寿衣，嘎奶奶人很巧，大袄小袄全是她裁的，偶尔也会征求一下秋月的意见。
几个孩子看见奶奶屋里来了这么多人忙活，都觉得新鲜，呼啦都跑过来玩儿。凤莲问：“你们这是在干嘛？”
嘎奶奶道：“俺们给你奶奶做新衣服呢。”
凤莲小手摸了摸：“真好看！”
恩泽搂着奶奶的两条腿仰着小脸问：“奶奶，你穿新衣服干么？”
秋月道：“奶奶穿上新衣服去串亲戚，那边要是好啊！就不回来了，以后你们跟爷爷玩儿就行了。去，出去儿吧！”
恩泽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要去串亲戚。
晚上，秋月让吴妈给她梳了梳头，自己又洗了洗脸。打发自己的老头子到建诚那院去和两个孩子一块儿睡，自己则把建忠建诚叫过来陪自己。秋月道：“今儿晚上你俩人就在这屋和我作伴吧，哪也别去了。忠儿，你去给我拿块木板子进来。”
建忠出去从院子里搬了块木板进来，建诚拿了块毛巾把板子擦干净，放在炕上。建忠建诚都有些不解母亲为什么这么做。可是谁也没敢多问。
“行，没事了，你俩睡吧！”秋月看着两儿子睡熟了，自己下了炕穿上新做好的小袄、棉裤、最后又穿上大袄。在木板上铺了床褥子躺下来，盖上被子。
半夜，建新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母亲在冲她招手：“孩子，回家来吧！我就要上路啦！”建新大叫：“妈！妈！你要去哪？”老太太没有理他，扭头走了，建新使劲追，使劲追也追不上，急得大哭。哭着哭着有人把她晃醒了。“你又哭又叫的这是怎么啦？”建新丈夫道。
“我梦见我妈走了，上次我回去看她在牢里就虚弱得快不行了，还一个劲儿咳嗽。”建新说着一头扎在丈夫怀里便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
丈夫捋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明天咱起早就回去，也备不住你妈给你托梦来了。”
建新一进村口便看见许多穿着孝衣的大人小孩在自己家门口进进出出，她顿时晕厥过去。他男人使劲拍打了她几下，她这才慢慢缓过来。怎么下的车，怎么进的院，她完全不知道，她的两条腿像瘫了一样不听使唤，她丈夫几乎是全程半抱着把她拖进屋。建新来到母亲灵前哭了几声，又背过气去。
“赶紧，把她抬炕上去。”胖叔道。
建新缓过来的时候管事的已经把她的孝衣裁好。建新穿上孝衣，跪在母亲灵前放声痛苦，哭得死去活来，哭得昏天黑地。任凭谁也拽不动啊！最后，胖婶上前扒拉着建新肩膀劝慰道：“建新，建新，你听我说，你这么老哭，哭坏了身子你妈她不疼得慌么？你快让你妈走个安心，别让她惦记着你了啊。你妈把自己安顿好了才走的，走的时候模样舒坦着呢。去，到后院看看你爹去。”胖婶的一番话确实管用，建新渐渐止住了哭声。
不知从哪飞来一只仙鹤落在院子里。所有人都惊诧不已，不错眼珠地盯着这个稀罕物。仙鹤来到谷老太太灵前，拜了三拜，围着灵柩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然后又在灵前停留片刻，踱到院子里，众人一窝蜂似的跟了出去。仙鹤展翅向西飞去。
建忠小儿子才三岁，指着仙鹤叫道：“奶奶，奶奶……”
云杉问：“你看到奶奶啦？”
小孩天真地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