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器苦气苦
作者:从心铁树   武冠绝剑最新章节     
    司徒海棠一把将其按下:“乖乖待着莫要乱动,我会害你不成。”
    “此端若此,便不是害我也不见善待我如何,司徒前辈何故此为?”汪毓挣扎着便要跳出。
    “这一镬的红水都是百年往上的好药所浸,两罐的蜂蚁都是上等花草仙芝喂得,我舍了老本不要咬牙拿出供你白取,言说我害你?你倒是跳出来试试!”
    是番言语果真生效,厚情于前汪毓不便于逃,抵着后槽牙死死憋住沉在镬中,此时蜂蚁咬来叮上,浑身麻痛。
    “便是此般,疼痛是有些,只管捱住,眼下你所泡,铜胴汁的便是,铜胴汁者,炼体锻肤可用极上上药也,向来有人求我舍他些许,我自不答应。兼有采穴蜂、苦灸蚁相继刺扎你之皮穴,一可活穴通径二来破而后立时修时补。此几番若能忍受得来,受益堪丰说不出的妙用来。”
    潦草几句说得虽是轻巧,司徒海棠心内实则也捏了一把冷汗,虽汪毓目得壮实,可能否完整遭下这一虫浴实也未知,此往前时几十载去,多少好汉曾仰种花人之名来求铜胴汁锻强体魄,能完整撑下的十中也无一二。因来果去,全凭造化,捱苦不得,神扶无用。司徒海棠提来一把竹椅于旁坐下,摇着扇子密切盯视着镬内走向。
    蜂数稀少蚁且万计,前者飞速势急后者慢慢游过,蜂尾蜇来器既入体随拽内脏齐出,苦灸蚁跟继游来咬住蜂尸,啖蜂之蚁停歇稍许,其后茫茫然大军不改气势一齐攻向汪毓。平日里只吃些素绿之物又且关在罐内良久,眼下见了天日又得蜂尸开胃喂了凶性,一只只扯动着利齿直往汪毓身上大口撕咬。
    汪毓已被采穴蜂蜇得晕晕乎乎,此蜂既是被天霖地华喂大体内自是有些毒性与药性,镬中艳红药汤却是与之对冲解毒的好剂,所然性命无忧毒性多皆化去,唯药性与不多的蜂毒随了蜂针一同输入进了汪毓体内,除皮表些滴血处有刺痛,倒也可忍。再是苦灸蚁大军压来,密密麻麻一口一口咬下,钻心般疼痛自遍身电来——无处不痛,无处不剧痛!身上只当置了一张屠肉案板千刀万剐哪有好处,又如一个针刺反长的肉荆,只是苦捱着朝里扎来的生疼,意识流到哪处哪处疼至于失了知觉,如若不是循着红水中的倒影看得些躯身,怕是真以为剜丢了一块肉去。咬着牙捱过一遭又一遭,那些苦灸蚁鱼鳞裹粽包住了汪毓,汪毓闭目苦熬不过,不得已屏息钻入水中冲开蚁群。
    司徒海棠也不阻他。
    苦灸蚁经这入水一下很快乱了阵势,还叮汪毓身上的不过零星,蚁群既下,汪毓那一上身处被咬得通红的肌表也露了出来,红彤彤血淋淋,若熟透被刨开的癞葡萄一般。
    “闭目阖唇屏息关耳,铜胴汁外泡可用内服却是不得,莫要叫其进了你的体内,侵得多了有害无益。”
    几句入耳模糊辨得,汪毓抬手来护双耳,四感俱闭自顾躲着。
    “缓过一气上来便是,苦灸蚁也是谙水性的活物,若叫他们熟得了水下阵仗,到时你下半身也护不住了。”
    “那可不成!”
    怕得紧汪毓赶忙出了水面,经这水下铜胴汁一泡,叮血褪了些面庞能看,待见了风,汁泡处药劲随了风劲,又是另一股钻心疼痛,害得汪毓双目都是流下泪来。
    好人师父说若有何些难事需得自己捱过,当前不以为意,现下想来不是此般?也太过难受了些,这端苦处还要捱到几时,可不叫好人也熬坏了?
    风痛未消,苦灸蚁复又卷来,汪毓叫苦不迭。
    “苦灸蚁性凶则个,但也不是狼虎般贪心暴食之物,每日我且喂足所然当下毋需担心些物会将你分食,叮你时恰将体内药伴毒一齐输进了去。偏生我这门秘方,单用药补不够,单用毒驱不行,唯药与蜂蚁虫毒相伴自在其体内蕴养超过四个旬时方可小成,半年以上方才大成,壮虫老去幼虫复生,毒性逊去药性传承,此相佐叠一复一来远甚二矣!后又蒙天好运,教我觅得一处捷径,偶得鬼手门秘培杀人蜂几许,容我研究过发觉此蜂体内甚奇是陪药上上之所,便是剧毒能生我良药不可?试饲数年万种药材终育成采穴蜂。先以群蜂蜇穴若开渠扩灌,复继苦灸蚁叮咬是清淤疏堵,再得特制铜胴汁引用,臻于至善浑圆如意,得此三者来助,多少油尽灯枯者被我救成,大运者更是韧皮坚骨更攀枝头,因是也便成了我种花人之名!”
    司徒海棠颇是自傲,可汪毓哪得心思听他自捧,便是捱去苦痛都耗了九成精力,余下一份自顾撑着意识不叫晕去。
    司徒海棠拍了下脑袋:“毋自多嘴。”自去一旁坐下纳凉。
    连是几日汪毓遭这虫煎之苦,不说他硬扛此受,便是司徒海棠看向那一地的空虫罐心中也在滴血——十几载培来的一盏盏一盅盅的小稀罕物,胜儿过女的心血,都剩不下几许了,饶是自愿奉上,哪能想汪毓如此吃催,采穴蜂用过便不能活,苦灸蚁几日的叮咬腹中哪余半分药性,便是此般快将二类通吃个遍,汪毓体内仍不见盈样,没奈何,便想着再是不济只得把压箱底的那物捧来,心中只念着:花万剑啊花万剑,你欠我的可是积得多了,日后我定要去万剑宗好好赚回一番。
    蚁虫叮多不痛,毛虱沾多不痒,这几日扛了下来,后时汪毓倒也能寻常受之,不过头一日时分时刻不自想着脱离,只靠毅力相撑,着实苦遭不住只得劝道:罢了不要硬熬,多熬一分多赚一气也是收益。不曾想就由着“再多熬一分”“再多苦一时”连是苦捱了四五日,捱得虫罐见了底司徒海棠冷了心。莫说他人慕名来此求种花人施予一番造化,到底铜胴汁于他们也不过是些锦上添花的手段,炼得再精壮可能胜过刀枪?便能耗过剧毒?因是难忍之时泄了气也不愿再忍了,草草回去也无耻笑处。汪毓则不然,雪中送炭的要处来,疼死了能叫气府复盈筋络再通,如何捱不得痛。再顶着这副残废身子去寻辛师兄?能有几条命够鬼手门屠来?
    老天爷摔不煞爬崖的秃鹰,周公瑾惩不了周全的孔明,此番刻苦勤勉又周全备置之处,汪毓如何不见好?便在司徒海棠前后踌躇去是不去取来居下珍视之物时,汪毓一大口黑血喷出,随黑血喷出同时,体内筋络气府俱如枯木逢了春、久旱遇了甘霖立时贯通活络来,丹田内也如黄河决堤狂浪卷盖净将内力输往遍身各处,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本久不曾有气流过因而枯涸贫瘠,若换作常人只怕被这一下激得筋脉涨爆而亡,更不说此时汪毓经了几日蜂蚁强药相培内力远胜先前,恰正此时铜胴汁的妙用得显:泡来的筋骨脉络俱是坚韧结实,任他滔天气浪砸来我自牢牢捆住,强筋厚壁于此,你嚣张不得!
    运得内力来,汪毓喜不自禁,当下跳出铁镬长鸣狂啸绵延数丈经久不息,吹得林谷叶海摇曳惊得群禽纷纷逃窜,长啸掠至谷外瀑下,花万剑正自打坐培息,宁静闭息修心如他,竟也被汪毓这一啸惊了心弦,不觉睁开双目,视往远处山谷神表甚慰。
    “妙也,妙也!”
    司徒海棠也是压不住的欣喜,踢了竹椅起了身连连抚掌,“叫我省去一桩心事,血本有归,血本有归,哈哈哈哈!”
    汪毓不解其意倒也无心在问,运气多番体内再无毒症梗阻,又随了花万剑先前所授小周天技巧连转数次,激得脑袋嗤嗤喷烟遍身热汗,狠狠抹了把脸,剌得伤口疼去仍驱不消心头快意:“甚好,甚好!”便是锁住司徒海棠双手,又是一把将其抱住:“司徒前辈再造之恩,没齿难忘,且受晚辈三拜!”朝土便拜。
    “要不得!要不得!”司徒海棠一把攀住
    “你且花万剑徒子,现拜于我又是什么道理,没需理处,我自受不得。再是我救于你乃求利处回报我,倘你想以一拜报之也太浅了些,我不愿受。”
    “哪里的话,拜是拜了,以后但需晚辈处,差遣便是。”又欲拜下。
    司徒海棠便松了手任汪毓拜了,坦然受之三下心头也美:不晓汪小子拜没拜过花万剑,又拜做几次,现拜我这几下,也叫我同花万剑同位了,舒坦舒坦!
    “你再去洗过,现下你这身不比前时好上多少,洗来后助你去针除蜇便下坡休息,悬石既落,此后大可慢慢养个两天助你攀高,出也出得,好赖送个完全的出谷。”
    汪毓扬起嘴角揖高过顶:“谢过司徒前辈!”
    去完毒针日已西沉,二人抬着铁镬回到竹居,居内冷清曳着孤烛,林逾川不知去向,林啭音自在屋内忙些杂活,看到居外二人也无稀罕表情,只道:
    “比预想中多花了些时日,不过看汪毓面色来效用甚佳,此也好相,唯苦了你了。”伸手摸向司徒海棠脸庞,司徒海棠一把捏住林啭音玉指,眼中尽是宠溺:“如何要夫人挂念,海棠不苦。”
    汪毓识趣退下,远远闻得林啭音嘱托:“汪毓兄弟,烦请替女子寻了川儿来归,天色实晚也不见归,怕又是野玩去了,叫我牵挂。”
    汪毓回有:“谷主放心,定安全带回川小妹。”
    深谷深山,须不是太平处,借着夜色,有十数位黑影快速攀过高瀑,远远闻见当中几人互道言语:
    “可是吓人,不曾想花万剑个老不死的就守在瀑下,幸好不曾叫他撞见。”
    “老天保佑菩萨保佑,若是撞见了,我等休矣!”一人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全怪何所谓个贪生怕死的老东西,硬要拖了我们护他,不就是害了个小丫头片子和个老头子么,怕成那般也是窝囊。”
    “哎,且不能如是说,那个丫头听闻现下入了万剑宗,要是真寻到了,怕不好说啊。”
    “寻个屁,白耽搁老子那些时日,屁也不曾来半个,李护法早料到姓汪那小子要来百花谷寻药,不是他何所谓死拖着我们,早便来半路埋伏了,何至于眼下要上深谷?还险些被花万剑捉去,一肚子龌龊气我寻谁发去!”
    “噤声吧,须不是埋怨处。我门如今财资紧缺,不得已纳了何所谓做个挂名虚设的长老,他全部家当捐了,地位自比我们三位要高,护便护了,也不耽搁事,眼下寻到人才是要紧。”
    一总是沉静的黑影终是开了口:“闻说百花谷主居于竹居内,胡乱搜去搜到几时,也不晓得诺大是处如何寻得,我且分头散去,如何?”
    “嗯。”
    几人应声四散开去,月朗星疏浓夜厚幕,唯枝头黑叶晃动,不见半丝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