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赫尔在宿醉中醒来。
    前一晚被女王芭莱雅灌了不少酒，最后是怎么回的房间赫尔都不记得了。
    从床上起来，赫尔还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酒会让思维变得迟钝，因此赫尔才一直不喜欢饮酒。
    赫尔准备去洗个脸，突然，女王芭莱雅走了进来。
    “早上好啊。”
    “怎么了？女王大人怎么突然来找我，是条约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不，我觉得你应该还没有喝尽兴，专门来找你继续喝。”
    “啊啊啊...您就饶了我吧。”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我已经去找过铃了，新的条约没有问题。”
    “铃这个家伙怎么不自己过来，竟然让女王专门跑一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看来我今后还得对他严加管束才行。”
    “你对小铃还是那么严厉啊。你误会了，不是她要我来的。是我自己想来找你，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赫尔愣了一下赶紧请女王坐下说。
    “赫尔，我想知道，你将那些土地交给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在谈判中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归还库明人原本的家园，还一次性拿出那么多领土作为交换，这个条件对库明人而言实在是太过有利了，甚至连青之女王也产生了疑惑。
    “……我希望库明族在这片北境的山地地带可以继续发展壮大。”
    一次性获得那么多土地，库明人的实力与在北境的影响力都会得到强化。
    “可这对于你而言，这有什么好处呢？”女王芭莱雅露出疑惑的表情。
    赫尔则没有隐瞒：“五年之内，就像这次麻烦你们占下阿鲁盖尔防御要塞那样，我也许会再次借助库明一族的力量。”
    女王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您……不想知道其中的缘由吗？”
    “反正你也不会说吧？而且，我们库明族不会忘记所受的恩惠，无论你要我们做什么，这份恩情我们都会偿还。”
    “恩惠？这不过是一场公平的交易而已，实在是谈不上什么恩惠。”
    “但是，因为你，我的族人不再挨饿受冻，不仅完成夙愿取回了祖先们失去的家园，还获得了那么多丰饶的土地。五年之内，也不需要担心帝国的威胁，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库明人终于重新得到了安宁。”
    “……这只是短暂的安宁。”
    青之女王点了点头：“这个世上不存在永恒的安宁。为了能让这样的安宁能持续的更久一些，我和我的族人们也不会停下脚步。”
    “……”
    赫尔凝视着她的眼睛沉默着，不久铃走了进来。
    “赫尔！你这个家伙！只让我熬夜，自己却在睡大觉，这都快中午了才起来，你好意思吗！”
    “新的条约拟定好了吗？”
    “哈！……连一句慰劳的话都没有吗！真是太过分了！”
    “好好好，你做得不错，现在能让我看看条约了吗？”
    赫尔接过铃递来的羊皮纸，仔细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嗯，这样的话，就没有问题了，铃，你去把吉鲁·玛古诺大校叫来。”
    “嘁！就知道使唤人！吉鲁·玛古诺大校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我可叫不动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反而更轻松吧。你叫上歌利亚把他拖过来，不就行了吗？”
    “哈！？这未免也太粗暴了些吧！他可是一个老人！”
    “赶紧忙完这边的事，那个老人家也能更快回北境要塞休息，我这可是在关爱老人的身心健康啊，别不识好歹。”
    在旁边听着两人谈话的女王芭莱雅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果然，光是听你们两个人拌嘴就很有意思！”
    “啊……女王大人，说起来，您竟然已经掌握了帝国语，之前我可是被你骗了啊。”
    “哦，铃很介意这件事吗？我可不是故意伪装，只是担心帝国方面会当着我的面偷偷谋划什么，没想到会有发生那么不愉快的事情，这也在我意料之外。”
    “关于这件事，女王大人，真是非常对不起。”
    女王芭莱雅摆了摆手：“铃不用道歉，这也不是你的责任。我本来想用这件事找赫尔要个说法，但是昨天发生的事，连我也完全没想到，看那个少校变成那副模样，什么怒气都没了。”
    “啊...确实，虽然知道施耐德少校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看到被老师这样的恶魔那么折磨，果然还是会有一些同情啊。”
    黑发的少女浮现出无法形容的苦笑。
    赫尔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铃，与人为善没有问题，但不要因此误以为能了解那个人的一切，女王大人已经是见过太多帝国贵族的肮脏了，这一点你得向她好好学习，凡是长个心眼，多多磨练识人的眼光。”
    “……拜托了，老师您别老是说这种话，好吗？”
    “当然可以，等有一天，你有实力让我闭嘴时，我自然会闭嘴。”
    “啊！我真是受不了了！女王大人，求你了，把我买下来吧！我想跟在您的身边，当牛做马都行！”
    铃拿出演技演出一副含泪的可怜模样，直接跳进了正在微笑的女王的怀里。
    在女王怀里痛哭了一阵之后，铃仿佛想起来了什么，把头抬了起来。
    “话说，女王大人是从什么时候和老师商量好的呢？”
    铃很在意领土交换这件事情。
    聚龙山这处帝国皇帝的埋骨之地，肯定是赫尔设下的陷阱。
    可是，自己一直和赫尔在一起，之前赫尔写给南达尔的信里，也只是让他去请求女王大人出兵，事后与帝国进行领土交换。
    压根儿就没有提到聚龙山这块土地。
    可青之女王却在之前的谈判中，主动索取聚龙山。
    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谋划好的呢？
    这件事，铃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虽然铃很不想向赫尔认输，但聚龙山这个陷阱，铃事前的确没有任何察觉。
    否则的话，赫尔肯定不能如愿，说不定自己还真能逃出生天。
    输得无完肤，可这不是重点，只要能总结这一次的经验，下一次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这样迟早有一天，自己一定能凭本事逃离赫尔的魔爪。
    “嗯...其实也没有商量。实际上，我最后直接与赫尔见面是在两个月前，在那时，他就暗示过我，聚龙山是那位鲜血帝的埋骨之地。”
    “两个月前……？！”
    “是的，再加上南达尔说，可以用从公国夺取的要塞与帝国领土交换时，我就想到了可以用聚龙山做文章。”
    铃不禁哑口无言，看到铃这副傻样，赫尔一边笑着一边轻轻拍铃的头。
    “你还太弱了啊，在真正的智者面前，我不需要把话都说得清清楚楚。铃，你得学会从一开始就设想出所有的选择，然后找到最佳的方案。”
    “那么，老师，你最开始谋划领土交换这件事是在什么时候呢？”
    “从高层拒绝我出兵的建议时。”
    “……”
    赫尔在与库明人签订停战协议开始，北境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他料定不久后公国就会对帝国要塞发动进攻。
    而在那时，他就考虑到了之后应对之法——利用库明人这支奇兵夺取公国在北境的立足点。
    然后与帝国交换领土。
    聚龙山的陷阱也是在那时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吉鲁·玛古诺大校他们在领土交换的环节上钩。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中，如果不能掌控住整个局势的走向，是绝对无法能提前谋划到那一步的...
    铃看着眼前的两人，不知道为何，赫尔与女王身上浮现出了红蓝两头恶魔的虚影。
    太远了...自己还差得太远了啊...
    “老师...那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反正战后一定需要交换领地，聚龙山这个陷阱既是我给自己设的一道保险，同时也是为了将领土交换的好处发挥到最大，当然，这个好处并不是针对帝国。”
    “……”
    简单来说，是为了能让库明人获得最大利益吗？
    “当然，这个保险并不牢靠。比如，当时如果是洛伦佐大尉来谈判的话，肯定无法瞒得住他。原本这个陷阱也只是一步闲棋，没想到不只是施耐德少校，连那位吉鲁·玛古诺大校都那么愚蠢。”
    “……为什么老师认会知道吉鲁·玛古诺大校也看不穿这个陷阱呢？”
    “不，我其实在当时也没有把握。那时，我还没看清吉鲁·玛古诺大校的深浅，如果能奏效自然最好，即使被识破，我也没有任何风险，聚龙山之外的保险我也准备了好几个，只是最后都没有用上而已。”
    现在想来，吉鲁·玛古诺大校没有识破很正常。
    聚龙山是鲜血帝的陵墓所在，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代之前的事了，这一点，就算是帝国人也没几个人记得。
    在吉鲁·玛古诺大校他们眼里，库明人更不可能知道。
    施耐德少校在青之女王指着地图索取这块土地时，也没有往这个方面想。
    事后他们也顶多以为这件事只是个意外。
    不会有人会怀疑这是库明人的事前谋划。
    责任也自然而然落到帝国一方。
    “说实话，铃，你倒是有些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不，我应该说，你拿出了符合我期待的行为。能读出我的意图，找到那本《帝国建国史》，你其实已经找到答案了。”
    “啊...!真是太不甘心！我那天怎么就半夜睡着了呢！一早起来什么都记不得了...等...等一下...难道...”
    铃张着嘴巴看向了赫尔的方向。
    “没错。你的警戒心太低，歌利亚是我的部下，这一点歌利亚也直接告诉你了。你竟然能毫不怀疑吃下他晚上替你带回来的饭菜。”
    “啊！原来是在我的晚饭里下了安眠药吗！？”
    “没错，即便如此，保险起见，我还是小心地抹去了你一部分记忆，当然具体怎么做到的，这个就是秘密了。”
    “啊...你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简直是太狡诈了！”
    “铃，我承认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可如果不磨练的话，即便天分再高也没有任何意义。目前，你还无法对我造成威胁，不仅是头脑还有作为魔法使的实力，在我使出魔法后，你连基本的抵抗都做不到。而且，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规则这种东西，无论怎么咒骂对手的狡诈，也改变不了失败的结局，这就是现实。”
    “咕！”赫森一边使劲地按住铃的头，一边俯视着她的眼睛。
    “但是，我也不是什么恶魔。如果你要堂堂正正与我比拼智谋的话，我也会堂堂正正应战，这也是为了让这场师徒对决的小游戏更加有趣，但是，你对我作弊了啊。”
    “作弊？”
    “读懂我的想法之后，却尝试从他人那里寻求答案，尤其是想从我本人这里直接骗取答案，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啊。对于卑鄙的小偷，我可不会那么仁慈，等待你的自然是那样的下场。”
    “你...你真是太可怕了。”
    面对笑嘻嘻的赫尔，铃不由得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想要保护自己。
    “千万别这么说，如果你真靠自己找到那个答案的话，我也会心甘情愿接受这个结果，我可是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下一次，就别借他人之手，尝试自己寻找答案吧。”
    “下一次？”
    “课外作业啊，这次的已经结束了，你也应该学到了不少吧？”
    “……”
    啊...完败，铃知道自己是完败，可还是很懊悔。
    “……老师，你到底是打算用这种课外作业教会我什么啊？”
    “人。”
    “……”
    “世上最难对付的就是与你站在同一阵营，却身居要职的蠢货。施耐德少校他们就是典型的例子。”
    “……吉鲁·玛古诺大校在我看来，倒是很正常。”
    “他的能力从军人的角度来说，的确没有问题。但是，那位大校只把迎合自己的人放在身边，长年累月之下失去了作为指挥官应有的判断力，愚蠢可是传染病。”
    “……”
    “位子坐高了，手下也就多了，不服管的人也自然变多了。所以他排除异己，将只会听从自己号令的人留在身边，这才让以凯内克中校为首的那些人结成了派系，最后在关键时候逃走，归根结底，让整座北境要塞陷入危机的正是那位吉鲁·玛古诺大校啊。”
    “但是，吉鲁·玛古诺大校在我看来不像坏人。”
    “铃，你要记住，长着好人脸的坏人要比长着恶人脸的恶人要多得多，像施耐德少校这样容易分辨的人渣反而是个特例。”
    赫尔将吉鲁·玛古诺大校分析得非常透彻。
    无论动机是什么，是否起到了正面的作用，在对抗公国的战争中，施耐德少校至少亲自踏上了战场。
    无论目的是什么，结果又如何，施耐德少校之前还是冒险赶往阿鲁盖尔防御要塞与青之女王谈判。
    但吉鲁·玛古诺大校却不同。
    在之前的战斗中，他待在军部里一步都没有迈出。
    而在后面与库明人的谈判中，他也是有了结果后才出面缔结条约。
    明明是第一责任者，却一直充当旁观者。
    把一切的事情都推给其他人，最后自己跳出来堂堂正正摘取胜利果实。
    开什么玩笑！
    这正是赫尔最痛恨的行为。
    自己当初的首席弟子即便在拯救国家之后，也永远背负上了怪物的恶名。
    看着那些因为自己的徒弟而得救的贵族们，跳出来将所有的掌声与荣耀都抢走。
    只剩下堕落为怪物弟子，被她最崇拜的老师亲手处决...
    “……”
    铃沉默了一会儿，不久，吐出舌头飞也似的躲到了女王身后。
    那个模样，真是太像了啊...
    赫尔苦笑一声，算了，这个孩子将来的路还很长。
    即便现在无法明白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