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彩啊，到底咋回事，你跟孩子说清楚不就好了。”
    “雅雅这孩子向来明事理，从这孩子回霖市后，我也是瞧着她长大，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孩子认死理了，你好好跟她说。”
    魏彦彩被众人劝说着，她却不为所动，只头疼地希望魏晓雅别在这继续丢人现眼。
    “雅雅，你有啥事不能回去说啊，非得在这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才行，才好看嘛？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老魏家还要脸。”
    魏彦彩抓着魏晓雅的衣袖，就要拖着人离开，可魏晓雅执拗，用尽全身的力气与其抗争，“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你松开我。”
    眼看僵持不下，魏彦山和李芳茹二人也上前将姑侄俩拉开。
    “姐姐，你消消气，有啥事好说。”
    “雅雅，行了，别争了。”
    就在场面再次陷入混乱之时，魏晓雅不知道从何处涌起的力气，一把将人都甩开，“都别碰我。”
    “今天，就当着邻里乡亲的面儿，把咱家的事情说清楚。”她一眼望向紧跟魏彦山而来的二姑，直接提问，“二姑，您来说，我奶奶那两千块钱，究竟是不是借给您的，您当初因为副书记家里买房子需要钱，手头又紧，便朝奶奶拿了两千先借出去了，说之后再还，您自己说，是不是这样。”
    魏晓雅一字一顿，说话清楚明了，当着如此多人的面，魏彦霞连否认的机会都没有，她也看出这事情非得了了不行，便也如实道，“是，是你奶奶忘记了，那钱确实是我借的。不信的话我可以给副书记打电话，这钱当初我亲手给他的，他总不会不记得。”
    “行，麻烦二姑了，打电话跟副书记确认一下。”
    在所有人注视下，魏彦霞拨通了吴副书记的电话，免提打开，“吴副书记啊，不好意思啊，我们家出了点事，就是年初的时候，您不是从我这拿了两千块现金吗，这事您还记得吧？”
    “记得啊，怎么了彦霞，你是急用吗？我刚说这就给你呢，当初我妈住医院，家里又轮上交房子付钱，这边实在是周转不开，厚着脸皮找你，当初你身上没钱，愣是从你妈那帮我借了钱急用，我啊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当副书记那确认的话清晰的顺着话筒传出，这事情便已经水落石出。
    魏彦霞不敢当，“没事，谁没点着急的事情呢，就是我妈她把这事忘记了，我打电话就是跟您确认一下，让她也放心。”
    “嗳好，没事就好，我明天就让我儿子把钱给你从手机上弄过去吧，这边事情都妥当了，我妈也出院了，没之前那么窘迫了。”
    “不用，您先用着，不着急还，我这边还有事情，咱们后面再聊吧，到时候我们也要去探望探望婶子呢。”
    电话挂断，魏彦霞跟魏晓雅示意，“你看雅雅，事情都说开了。”
    闻言，魏晓雅点点头，眼眶湿润，她调整了呼吸，那因为解开心结后知后觉涌上来的酸楚，让她忍不住哑了嗓，“妈，你听见了么。”
    李芳茹眼眶浸湿，紧紧握着魏晓雅的双手，“妈听见了，妈听见了。”
    明明自己都还是个泪人，偏偏伸手替她擦干眼眶。
    魏晓雅将目光移到大姑魏彦彩的脸上，从对方表情上终于捕捉到了一点羞愧和难堪。
    “爸，大姑，你们都听到了，钱不是我妈拿的，她是被冤枉的，她受了委屈。以后谁在村里乱说一句话，我跟谁没完。我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大学生，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较真的，遇见事情不想糊弄过去的最简单不过的人，作为女儿，我看不得我妈受委屈。她在咱们家吃了一辈子苦，忍耐了一辈子，不是因为她脾气好，是她不想这个家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散掉，却并不代表她没有脾气，谁都能随意捏一下。”
    魏晓雅吸了吸鼻子，“你们把我当成神经病也好，疯闺女也行，但是对我妈就是不行。从今以后，我妈他她乐意待在我姥家就待在我姥家，乐意回来她就回，这是她的自由，谁都不能阻止。”
    魏晓雅的坚定让所有人顿住，但这并不是最后，她还要一个道歉，“大姑，您作为长辈，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话跟我妈道歉。”
    “我我……我也不知道彦霞说的是真的呀，我……”说到一半，魏彦霞扯住了她的衣袖，对她轻轻摇头，“算了姐姐。”
    此时魏彦彩对上周围十几双眼睛，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便朝着李芳茹的方向，“芳茹，我说错话了，我早上遇见邻居，不该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我向你道歉，你原谅姐姐吧。”
    李芳茹呆愣在原地，往常家里闹了什么矛盾，有了什么疙瘩，她大都是在心里默默消化，小事情便自己咽下去，事情大一点，大家第二天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将事情掩盖过去，因而堆积在心灵暗处的委屈和不满与日俱增，等有一日回望过去，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诉苦。
    那一根根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丝线，早已在时间的长河里揉作一团，毫无头绪。这还是人生头一次，因为和家人之间的龃龉，李芳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得到了一句正大光明的，确切的道歉。
    就好像她心里枯萎的草，突然又活了过来。
    又好像曾经早已经放弃治疗的疾病，突然被告知有药可医了。
    她眼眶红红，终于再也藏不住这股情绪，搂着魏晓雅痛哭了起来。
    魏晓雅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没有说更多宽慰的话，她一直知道妈妈藏在心里许多事情，从远及近一辈子大大小小的难过，全部都是她一个人藏起来。
    “妈，都会好的。”
    围观的人群中不乏发出感叹，“哎，芳茹也不容易。”
    “雅雅是个好孩子，芳茹也是个好孩子啊。”
    在这场博弈之下，魏晓雅不觉得这是场胜利的谈判，在她心中，这更像是一场属于妈妈的笼锁被打开，在人群尽头，她抬起头，不知何时到来的奶奶正站在那人群的最末端，注视着这一切，面色动容。
    魏晓雅一直记得，在她还没回霖市的时候，临市的邻居多会夸赞奶奶和妈妈是一对模范婆媳，比亲闺女还亲。羡慕两位姑姑和妈妈心灵手巧，相处愉悦，比亲姊妹还投缘。
    那时候她还小，读不懂其中的渊源，也看不清背后的内容。
    或许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明白事理之后，那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便会一一被发掘，而后被厌恶。
    她向来学不会大姑二姑的圆滑世故，似乎只要张张嘴，身边的人都会往跟前凑，还满满的都是夸赞和认可。也因此，魏晓雅常常因为对方的巧言令色，无法清楚的表达自己心中所想，而慢慢变成了一个动不动脾气就火爆的神经质晚辈。
    这世上，向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会告状的孩子被庇护。很遗憾地是，她一条都没占，而妈妈李芳茹更是如此。
    这一刻，年轻的女孩只会用笨拙的争吵去保护所爱之人，哪怕被误解被厌恶，也没有什么关系。
    只要守护心中的花倔强开放，那便是她所言所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