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去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胃里的翻腾，找到角落的垃圾桶就干呕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脑海里却是一片片纷乱的回忆。
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冷冰冰的白墙，漂浮在暗夜里发着光的紧急按钮，还有透过门缝闪进来的走道上的白光以及时不时的呼叫声和各种设备的滴滴声。
陪伴了她生命最后两年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但她却仿佛溺在了一片深海中，一呼一吸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亡时，一个干燥而炽热的手搭在了她肩上：“怎么回事？哪不舒服？”
庄念禾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却见陆见川正站在自己身后，双目里满是焦灼忧虑。
她攥住陆见川的手，在感受到上面的温度后，忽然就心安许多，滞闷感亦悄然散去。
“我没事，就是刚才有一点不舒服，现在好多了。”她勉强扯出一抹笑。
“你脸色难看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只有一点不舒服？”陆见川看了眼她苍白如纸一般的脸颊，皱眉道，“走，去挂号，找医生看一下。”
“挂什么号啊，我自己就是学医的，能不知道轻重吗？”庄念禾站在原地，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
看陆见川依旧拉着自己，她只能道：
“你能不能先去给我接杯水，我嘴巴里很不舒服。”
虽然刚才没有吐出来，但是干呕了几次，喉间也很不是滋味。
果然，听到她这么说，陆见川立刻道：“我先扶你坐下。”
不远处靠墙的位置放的有张长椅。
“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庄念禾挥了挥手，“你先去给我弄水吧，我嘴巴里真的不舒服。
“那你坐那边等我，我去去就来。”陆见川指了指长椅，示意庄念禾过去，自己则找了位护士，询问了开水房在哪之后快步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
“喝吧。”他拿着两个搪瓷杯子，把其中一个递给了庄念禾，“喝完之后我再去接。”
“你从哪弄的两个杯子？”庄念禾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问。
她也是看到搪瓷杯子后，才意识到现在应该还没有一次性杯子这个概念。
“刚刚买的，医院里有供销社。”陆见川道。
“那为什么买两个？”庄念禾还是不明白。
“开水房的水太热了，两个可以来回倒腾，凉的快。”陆见川难得地耐心解释。
闻言，庄念禾唇角微微勾了下，继续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很快，一杯水便喝了干净。
“我再去接点儿。”陆见川从她手里接过空杯。
“不用了，我已经不渴了。”庄念禾拉住他的手轻轻笑了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大宝和小宝呢，我不是让你看着他们吗？”
“交给老齐帮忙看着了。”陆见川道。
“哦。”庄念禾这才松了口气。
“我们回去吧，下午人家还要给咱们送床过去，还有玉环嫂子那边，我得再去一趟，看看人找好没有。”
“先让医生给你看看再走。”陆见川拧眉道。
“真的不用，我现在好多了，刚才只是因为想起了一些事情才会不舒服，现在已经没事了。”庄念禾又解释了一遍。
看陆见川不为所动，她便轻轻晃了下他的手：“我说的是真的，咱们回去吧，我不喜欢在医院待着。”
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陆见川募地想起她曾跟自己说起过的死因。
记得是病逝。
陆见川细细观察了下她的脸色，见她面色的确比之前红润了些，便没再继续坚持。
既然她讨厌在医院待着，那自己就带她回去。
想到这，他当即道：“好，我们回去。”
庄念禾一直以为陆见川是个相当固执的人，却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妥协了，嘴角不由高高扬起，随后重重地点了下头。
两人就这样手牵手往外走，路过急诊室的时候，却又一次被王春丽拦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去？想跑是吧？”王春丽掐着腰挡在他们面前，“我闺女现在还在手术室里没出来呢，你们居然就想跑了？！”
“还有你！”她指着陆见川道，“我的胳膊还没有检查，你想走哪去？！”
“大婶，麻烦你搞清楚，我跟你们一起过来，是受了郭医生的邀请，不是过来接受你讹诈的。”庄念禾冷声道。
“大婶，你叫谁大婶？你今年多大啊喊我大婶？”王春丽听到庄念禾的称呼，顿时便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了毛。
庄念禾知道王春丽思路又一次发散了，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怪不得人家说不要跟傻子吵架，因为他会把你拉到他的智商水平上，然后再用他的逻辑打败你。
她现在面对王春丽就有这种深深的无力感。
“陆见川，带我走。”她的手指轻轻抠了下陆见川的掌心，“要是有人继续拦路，你就不小心让她摔一下吧，反正现在旁边也没人，谁也作不了证。”
“只要别摔死就行。”
“我知道了。”陆见川压着喉间的笑意，从善如流道。
王春丽的面色顿时黑得如锅底一般，原本叉在腰间的手也不自觉地收了起来。
“哎呦，这位同志，我找你一圈了，我还以为你走了！”就在这时，郭宇刚从另一个方向朝他们走了过来，一直走到庄念禾旁边才住了脚步。
“郭医生是找我吗？”庄念禾问。
“是是是，我就是来找你的。”郭宇刚笑道。
“刚才那位病人情况有变？”庄念禾以为他来找自己还是为了宋梦娟的事情，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不是，不是。”郭宇刚摆了摆手，“妇科的人来了，那位病人由妇科的人接手，现在已经送进手术室了。”
“我过来，是想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也许以后我们有机会成为同事呢。”
“联系方式？”庄念禾愣了下，刚想说自己应该不会从事医生这个职业了，就听见陆见川轻咳一声。
“联系方式就不用留了，我爱人目前没有考虑出来工作。”陆见川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