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八点多。
    再有两个小时，就能进入哈尔冰地界。
    可是。
    叶子却提醒我，把车停在了一片荒野之地。
    周围是崎岖的荒地。
    还有一片接一片的树林，一座接一座的丘陵。
    “先不走了，就在这里过一夜，等早晨再出发。”
    “听你的。”
    我能够理解叶子的心情。
    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人，在即将抵达故乡之前，才会在荒地里停下来。
    叶子找我要了一根烟，点燃之后，怅然看着外面苍茫的夜。
    “唐海潮，你看我像不像孤魂野鬼？”
    “不像。”
    我的心情很沉重，但我一定要让自己笑出声，“你的朋友真不少，京城的乔雪菲、马九妹……”
    “她们不是我的朋友。”
    叶子的言语，就像是呼啸的西北风，“如今，我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是你，陪我在路上，一个是李琴歌，在尼姑庵。”
    我和叶子去了后座。
    叶子依偎在我的怀里，手里拿着烟，漠然看着外面。
    “巨浪，你说今晚咱俩会不会遇见东北虎？”
    “我肯定会遇到，因为，你就是东北虎，漂亮，壮硕的母老虎。”
    “就我的脸，还算漂亮啊，身材有点棒而已。再过几年，四十多岁了，身材走形了，我就变成没法看的老女人了。”
    叶子说话越来越甜糯。
    “你吃点面包。”
    叶子拿出了自己的面包。
    “你不吃火腿肠？”我问。
    “等会吃。”
    夜色中的荒野。
    我和叶子，津津有味吃着东西。
    我问道：“你说，乔雪菲和马九妹都不是你的朋友，那么在你看来，乔雪菲是什么样的女人？”
    “巨浪，这么久了，你都不了解你的菲姐？”
    “不能说不了解，但我想听你的看法，不同的人，看待一个人的眼光，不一样。”我说着。
    叶子开始了沉默。
    良久之后，我以为她忘了我问了什么。
    刚要提醒她，就听她极为沉重的声音。
    “乔雪菲很自私，几乎是令人发指的自私。”
    “怎么说？”
    “她的秉性，是从小时候就培养出来的，都是乔峥嵘和冯慧茹教育出来的。
    所以，乔雪菲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都和家族利益有关。乔雪菲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国内外。
    但是，每个人都是她的棋子，包括你，也包括曾经的我。”
    叶子对乔雪菲的印象如此之差，超乎我的想象。
    “叶子，你忽略了乔雪菲的慷慨和仗义。”
    “如果和阴险、狠辣比起来，慷慨和仗义算什么？今天，她对你仗义，明天就可能对你阴险。今天，送你一辆豪车，明天，就可能送你上西天。”
    叶子愈发的悲愤，甚至泪花飞溅。
    “乔雪菲虐过你？”
    “那倒是没有，她甚至还帮过我，充满了藐视和怜悯的帮助。她心里，我这样一个女人不知道比她低了多少个档次。”
    叶子叹息说，“但是，乔雪菲虐过的人还少吗，今天不提别人，就说剃度为尼的李琴歌。当年，她是怎么对待李琴歌的？”
    我几乎不敢听下去。
    李琴歌和叶子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有些话，李琴歌不会告诉我，但是会告诉叶子。
    “好饿啊！”
    我想听叶子继续说下去。
    可她忽然喊饿，然后又开始吃火腿，喝饮料。
    我只能沉默。
    扭头看着外面荒野苍茫的夜色，然后寻找天上的星辰。
    东北的荒野，繁星点点。
    叶子说话了：“当年，李琴歌被潘大郎欺负之后，乔雪菲的确帮了她，可后来，乔雪菲却把李琴歌关入了牢笼。
    肆无忌惮的羞辱，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李琴歌的痛苦之上。
    李琴歌想找男朋友，乔雪菲不允许，用枪口顶住她的太阳穴，用刀片割破她的喉咙……
    后来，李琴歌屈服了，任由乔雪菲摆布……
    再后来，李琴歌想逃离乔雪菲，在一个夜里，她准备好了离开京城，去江浙找个村镇躲起来。
    遗憾的是，被乔雪菲给拦截了，然后被弄到了江湖会馆，关入了水牢。
    当年，马九妹还不是你的师姐，当年，马九妹很年轻，恃才傲物，不但闷骚，甚至邪恶。
    马九妹给水牢的水里，放入了特殊的药物，李琴歌几乎被折磨到死，剧痛，奇痒，万箭穿心……”
    我几乎不敢听下去。
    难以想象，李琴歌到底承受过多少痛苦。
    我的菲姐，我的师姐，竟然都是虐待李琴歌的凶手。
    叶子一阵冷笑。
    “我说给你听的，都是曾经李琴歌说给我听的。你可以不信，也根本没必要因此去质问乔雪菲和马九妹。”
    “如果我去质问她们，有可能天崩地裂。如果我的表现不够睿智，自己也会无路可走。叶子，现在你看到了，其实我也是自私的人。”
    “对啊，你很自私，你看起来愣头青，其实你很有脑子。你在不同的势力之间周旋，游刃有余。
    每次眼看着就要被弄死了，可你忽然就活蹦乱跳活过来了。你简直比孙猴子都牛逼，谁都拿你没办法。”
    叶子说我是孙猴子，我忽然就想修理她。
    一个多小时后。
    我点燃一支烟，看着外面的荒野，沉重说着：“不管菲姐有多么自私，多么狠辣，她对我都够好的。如果没有她，我都死了好几次了。”
    “你这么说，我不反对，毕竟，乔雪菲和马九妹，对你那是真好。
    看起来，没少利用你，但是你对人家来说，并没有多少利用价值。
    你够狠，但你的格斗技术，你的综合实力，都不算很高。如果对手不是忌惮你背后站着的乔雪菲，早就把你给灭了。
    有时候，我都不明白，你这么一个人，最大的优点到底是什么？
    不要说乔雪菲，马九妹，即便是我自己，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愿意为你，付出我的一切。”
    叶子开始寻找。
    我这样一个人，有什么长处。
    当她发现了我的优点，便是沉沦其中。
    清晨。
    我准备赶路。
    可是。
    叶子希望能在荒野多停留两个小时。
    故乡就在不远的地方，但是她不想过早的抵达。
    点燃一支烟，我再次想到了李琴歌。
    今天，应该算她剃度为尼的第二天。
    此刻，我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为李琴歌讨个公道。
    可是，从东北回到京城之后，如果我和乔雪菲、马九妹拼了，那我会变成什么。
    叶子看穿了我的心思。
    “你不要对着乔雪菲耍牛逼，否则，等你变成骨灰之后，就连个骨灰盒都没有。”
    “菲姐对我不会那么狠，我给她讲点道理，她还能让我灰飞烟灭？”
    “有可能。”
    叶子苦笑着，“一直以来，你对人家来说，都没那么重要。唐海潮，你不可能一直年轻，你不可能一直魅力无限。也许，三十五岁以后，你就不行了呢，人家就不喜欢你了呢？”
    “叶子，你别说了，赶路要紧。”
    我开着车，继续朝着哈尔冰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