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放学了，班主任老白把姚远、谢振华、王红雨三个人叫了出来，没有去教研室，而是一路带着走到了操场中间。
    空空荡荡的操场，三个学生把胖老白围在中间，四个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沉默了半晌老白终于开了口：“知道为啥不去我办公室谈话吗？”
    “因为我实在丢不起这脸！”老白自问自答，语气也越来越重：“这还没毕业呢，你们三个就一点学生样儿都没有了，可能考不考大学、能不能毕业你们觉得无所谓，可是咱们班里还有四十多同学呢，现在正是叫着劲儿、玩儿命学的时候，你们三个老鼠屎可别坏了三班的风气，今天算我求求你们三位，别再祸害班里了行不行？！”
    谢振华就赶紧接话：“哎呦喂，白老师您可别这么说，我们哪祸害别人了？”
    老白显然憋了一肚子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带毕业班多少年了，从我班毕业出去的学生成百上千，还没见过你们三个这样的呢，做买卖的做买卖、谈恋爱的谈恋爱，这些我都忍了，给了你们面子，可是你们自己瞎折腾还不够，班里的同学都让你们组织起来一起干了，这还能安心学习吗？王红雨你更有本事，居然成了大歌星了。你们有本事是好事，这我管不了，但是有一样，如果你们再这样接着缺勤旷课，带着同学做生意，我就敢让你们统统毕不了业，信不信？！”
    操场很空旷，老白也没有收着嗓子，胖人底气足，再加上多年教台上的锻炼，老白的嗓子堪比男高音，铿锵有力的声音震得人耳朵直嗡嗡。
    三位大仙儿都蔫了，低头耷拉脑袋不说话。
    “面子这东西是相互的，我给了你们你们要是不兜着，到时候别说我老白心狠！”
    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些读书重要的老生常谈以后，老白甩下一句威胁，扭身走了。
    三位大仙儿站在原地，缓了半天，姚远才开口：“靠，老白这回是真急了，要不咱们收着点吧？”
    谢老爪儿努着嘴，指了指厕所边上的双杠，三个人默契地走了过去。
    有了厕所的遮挡，从教学楼看不到双杠的位置，王红玉双手一撑跃上双杠，用脚挂住一边，反身做起了卷腹，看他毫不吃力的样子，最近腹肌应该练得不错。
    谢老爪儿自顾自地走到墙角，点了一根烟，脸色有点不好看。
    姚远发现谢老爪儿一贯抽的春城烟已经换成了带过滤嘴的都宝，看来最近这货没少挣钱：“哎呦，老谢，你丫可以呀，是卖电脑挣钱了吧？抽的烟都上档次了。”
    谢老爪儿呸了一口：“呸，这钱挣得有点不太舒服，我都有点不想干了，我算知道了，为什么都说新中关是骗子一条街，我发现几乎所有的公司都特么卖假货骗人。”
    “本来一台组装一台电脑要十几个配件，每个配件加五十、一百的利润，再加上明面上的二百块的装机费，这样卖一台电脑就能有上千的利润，可是老板觉得还不够，只要客户不懂行，就拿打磨过的cpu骗人，这钱挣得有点糟心。”
    倒挂在双杠上的王红雨听到谢老爪儿吐槽，马上反应了过来：“我靠，你丫卖给我的电脑，cpu是不是也是假的？”
    谢老爪儿急了：“哥们是那样的人吗？你丫那台电脑除了贰佰的装机费，别的配件一分钱利润都没加，用的所有配件都是原装正品！”
    王红雨：“靠，你丫说半天，这不是还挣我二百块呢吗？”
    “那二百块是特么公司要求必得加的，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啊？”谢老爪儿有点委屈。
    这段时间，他在不要脸地推销电脑过程中，有个深深的感触，那就是只要卖了东西给人家，人家表面上是感谢，但内心里一定是觉得他挣了人家钱，态度上多少都会有点变化，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所以，当公司把提成发给他的时候，总有一种亏欠别人的感觉。
    推销电脑当然是从容易的方面下手，自己最亲近的哥们、朋友、同学、亲戚这里最容易打开局面，而大家都挺给面子，从他这里买了不少台计算机，虽然他争取把这些人的价格压到最低，但公司按规定总会留出足够的利润，也会给拉来生意的员工一些提成，这就造成他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大家。
    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卖的是计算机，还是自己的面子。
    当听到谢老爪儿说到自己最近的烦心事，姚远就乐了，看来这个谢老爪儿做生意还是嫩，他可是听别人说过：一个好的商人，就算是自己亲爹来买东西，也必须得挣钱。
    “那就别干了，你去越海扬帆不是想学技术嘛，可组装电脑有啥技术含量，十三个配件插在一起，只要会拧螺丝就行，这特么算什么计算机技术，我跟你说，未来最有前途的是互联网，你丫应该在这方面下下功夫。”姚远忍不住指点。
    新中关号称是国内高科技集中地，但天天组装电脑就有点太low了，谢老爪儿如果天天干的是这种活儿，那就是瞎耽误时间。
    “互联网？同轴细缆计算机互联？我特么花了五分钟就会联了。”谢老爪儿有点不屑。
    “狗屁，你丫这两个月白白在新中关浪费时间了，合着做的都是最底层的活儿，挣的钱还是人家从手指缝里漏给你的，一点创造力都没有，还不如咱们玩儿下水，把下水做成人人都爱吃的卤煮，这里的技术含量都比你现在的工作高！跟你说哈，想玩儿高科技，没有点基础真不行，我看你还是别跟着那帮商人瞎混了，在这种公司里根本学不到什么正经东西，你还是回学校好好复习，争取考个好学校的计算机系，系统学习一下基础知识再说吧。”姚远兜头一盆凉水泼了过去。
    其实谢振华自己也感觉到了，最近在新中关厮混，好像学到了好多东西，但这些东西又是最基础的，跟自己想要的完全不一样。
    这一点从自己那些师傅、同事的身上就能看出来，计算机销售、装机技术都比他好的是一位从外地来的小年轻，学历也就是高中毕业，连最基础的计算机原理都不懂，但是人家就是安装计算机比自己快，销售业绩也比自己好，这么看来，姚远说的可能是正确的。
    叹口气：“哎，就今天老白这个态度，以后也不能再那么浪了，高中生活还剩不到半年，这个面子怎么也得给他。”
    王红雨接茬：“我这就难了，德克萨斯酒吧的演出我可以推，可是卡萨布兰卡的演出是我妈找了熟人才拿到的机会，不好推掉，再说了，我爸已经和谷老师说好，让我去跟她学习声乐，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姚远吓了一跳：“哪个谷老师？”
    “音乐学院的谷建芳啊，民族和通俗唱法在国内谷老师算是泰斗了，除了她还有谁？”王红雨翻身坐在双杠上，一脸得意。
    这就是世家的好处了吧，这孙子一家人都在声乐圈里混，能攀上这么一位大神的关系，也不足为奇。
    这就没法劝了，人家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小鲜肉，再拜到谷老师门下，未来不可限量。
    王红雨看着姚远：“远儿，两件事，一个是你给我的那些歌我能不能现在拿出来唱？最近演出都是翻唱别人的，有点没劲了。”
    姚远翻着白眼：“你先说说第二件事。”
    “佳怡好像挺有唱歌的天分，连我爸都说她以后能吃上这碗饭，要不你让她跟我一起混一段时间，先熟悉一下舞台，为将来打一点基础，弄不好国内歌坛就会又多了一个童星呢。”
    佳怡是小花儿的大名，周围朋友里只有王红雨会这么正式地叫她。
    听到王红雨提小花儿，姚远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来：“孙贼！你敢！好人家的闺女谁会去唱歌啊！”
    完了还觉得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指着王红雨的鼻子：“第一，你要是敢祸害小花儿，我特么打断你的腿！我们家的小花儿未来必须得我这个当哥的安排，唱歌当戏子，没门！第二，我的那些歌你现在一个都不能碰，你丫现在就是一个高中生，屁都还不懂，我给你的那些歌你都不知道说的是个啥，唱也唱不出味道来，别糟践我的好东西！”
    王红雨被姚远吓得一侧歪，差点从双杠上掉下来：“你丫有病吧，我这是跟你商量呢，你急个什么劲？”
    姚远却非常认真：“真的，别瞎闹，小花儿现在还是孩子，你千万可别把她给带歪了，我跟你说，虽然你丫现在唱出点名气来，但是别忘了，就算是当了歌星，最后拼的也是文化和底蕴，早早出来混的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不信你就看着。而且如果我爹知道了会跟你没完，我可告诉你，他年底就回来。”
    谢老爪儿听见连忙问：“什么？咱爸这就回来了？”
    姚远无奈的点点头：“年底回部里开会、述职，顺便检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