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谭乐将车子的雨刮器开到了最大，才勉强能从砸在玻璃上的雨点里看清前路。
    一路上，赵远的微信不知道发来了多少个，直到车子停在公司楼下，赵远的夺命连环call才彻底结束。
    “你可算来了，再晚一会儿我可真的顶不住。”赵远举着伞一路小跑的出来接他，“还是网红公司的业务，他们说想要新增些功能上去，我跟他们聊不明白。”
    “你还能聊不明白？”谭乐挑眉看着赵远，一如数多月的戏谑模样，“售前都干了多少年了，遇见这样的小趴菜不是手拿把掐？”
    “他过去也是干这行的，我跟他画饼不管用。”赵远撇了撇嘴，“你们这些搞技术的聊起天儿跟念经一样，我听了一半就控制不住打哈欠。”
    “我早说过你别老想着靠喝酒谈项目，有空多研究研究新技术…”
    “你打住。”赵远磕了两下伞上的雨水，老神在在的叹着气，“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不和他们称兄道弟哪儿会来新业务？再说了我家老彭又不跟你家小白一样是个…”
    赵远忽地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他不自然的看了眼谭乐，生生把话又转了回去。
    “是个医生工作固定，他天天满世界跑着去见委托人，我就算是想在家陪着他，他都没功夫理我。”
    谭乐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赵远却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气压。
    电梯里两个人沉默的像是陌生人，直到电梯门打开，赵远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谈话很顺利，对方需求明确，新增添的项目不复杂，只是对后台管理系统的要求比过去多了些。
    “我们公司app业务拓展起来了，原本不算问题的内容也重视起来了。”甲方负责人叹着气，“发布的测评里有些人总爱加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增加中间审查环节，平台早晚得出事。”
    谭乐跟着点头，赵远生怕自己落后于他，也慌忙附和。
    “我会尽快给出方案，等发过去了你那边审核一下…”谭乐正说着就觉得赵远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他转头看着赵远，就听他压低声音说着，“任嘉豪改流程了…你写完方案得在…”
    谭乐耳鸣的根本听不清赵远说了些什么，只是呆滞的看着他嘴唇张张合合。
    甲方明显听清了赵远说了些什么，他笑着说，“尽快出方案，我们这次工期很赶，要赶在六月中旬，总公司新品发布前上线。”
    直到赵远陪着甲方离开，谭乐还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没有移动半分。
    视线模糊，耳鸣，头晕…
    他咬牙和自己的中枢神经系统作对，尽量将越来越浅的呼吸拉长，才能勉强支撑着不会倒下。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谭乐终于将那股难受劲压了下去。
    赵远回公司，就见谭乐站在办公区域的正中间，摩挲着办公桌有些发黄的格挡。
    “也是麻烦你了。”赵远接了杯热水递了过去，“任嘉豪说自己病了今天来不了，等项目做下来了，我给你发红包。”
    “不用。”谭乐看着办公室失了神，“是我的错，合作开公司前…”
    “咱不说这个。”见谭乐许久不接，索性将纸杯放到了桌子上，双手环胸笑着说，“买卖不成仁义在。”
    “那天我也是气急了才跟你发的火。你们一路走来我都是看着的，他是真心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人啊，一到三十，身体没年轻的时候熬得住，连我现在都觉得精力不如从前，你早早的退下去没什么不好的，总比钱赚够了身体篓了强。”
    话说的由衷，可到谭乐耳朵里却变了滋味。
    他转身看向茶水间，那里有刚成立公司的时候和赵远一起买的办公家具。
    当初为了能省点钱，连放咖啡机的架子都是他俩在网上淘的便宜货回来自己组装的。
    “你过去加班加的太猛了，刚去老姜公司那阵，我总怕你要钱不要命哪天忽然就猝死了，现在不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休息也挺好的，实在闲的没事做，来这儿接点小活磨磨手…”
    手机铃声响起，谭乐按下接听，将手机凑在耳边没有说话。
    “你欠的利息是不准备还了？”谭峰鬼吼震天，隔老远赵远都能听清他说的什么。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谭乐，想问又觉得时机不对，他拍了拍谭乐的肩膀，识相离开。
    “喝血还没饱？”谭乐冷笑问他。
    “你什么意思？欠的钱不想还了？”谭峰扯着嗓子却明显底气不足，“就算按银行的利息，欠了那么多年也有好几万呢，别跟我装傻充愣。”
    “该还的，不该还的我都认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别逼我哪天想不开吊死在你家门口给你来个刺激的。”不管谭峰那边在说什么，谭乐挂断了电话。
    抬手捏住眉心，让视线不那么模糊，他摸索着坐下，手却碰到了赵远端来的热水。
    “你没事情吧。”赵远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手忙脚乱的收拾着热水浸泡的鼠标键盘。
    谭乐摆了摆手，想帮忙却实在无能为力。
    “你…谭峰是…是你…”
    “养父。”
    “养父？”赵远嗷的一嗓子震得谭乐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还有灰姑娘的身世呢？”
    “嗯。”谭乐自嘲着说了句，“兴许比灰姑娘还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