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这个，是吧？”傅正初是做贼心虚，但其他人其实都不知道，当年是他做的假证，才让简潼的妈妈被判定为全责，还要赔偿傅启华的损失。
    “不然呢？”李成瀚反问，听着傅正初那唯唯诺诺的语气都生气。
    “那，那我去，我让元祁送我过去。”傅正初放下心来，他也想着简潼肯定是不知道的。
    “行，地址傅元祁知道，你们到楼下我去接你，不然你们上不来。”李成瀚舒了口气，感觉这个还算顺利。
    “好，好的，哥。”傅正初挂了电话，就跟旁边的傅元祁说了。
    “你真要去？”傅元祁坐在床边，把汤也放下了。
    “去，去吧，哥都打电话了，要是不去，应该，不行吧？”应该更显得做贼心虚吧？本来没有什么事，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李成瀚那么精的人，又是律师，怎么会一点都不怀疑？
    “你真的能面对简潼吗？”傅元祁看似是问傅正初，其实是在问自己。
    “不能面对也要面对的吧？”傅正初心里没底，但要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
    “那你把这碗汤喝了，咱们走。”傅元祁把床头的汤端过来递到傅正初面前，傅正初犹豫了一下，拿过来一饮而尽。
    简潼换好衣服靠在沙发上，头发还是编成辫子放在侧面，盖着一个厚厚的毯子。李成瀚给她一勺一勺地喂燕窝粥，看着她一点一点喝下去，才松了眉头。
    傅元祁的电话打过来，李成瀚下去开了电梯。三个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站着，谁都没有说话。到了门口，傅正初深深吸了口气，跟在李成瀚后面走进去。
    “简潼，他们到了。”李成瀚走到沙发边上，傅元祁和傅正初站在一边。简潼抬眼，看到同样长大褪去青涩的傅正初。
    “你好，简潼，我是陪着小初来的。”傅元祁客气得很，他也知道，他跟简潼已经隔着一个银河系了。
    “坐吧。”简潼低头，李成瀚就去倒了几杯水。
    “我哥说，你有话问我，是吧？”刚坐下，傅正初就忐忑不安地问道。
    “是，我想问问，当时你在场，我妈妈最后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简潼看着傅正初，也调整好了状态。李成瀚走过来，把茶杯放到傅正初和傅元祁面前，就坐到简潼身边，让简潼能靠着他。
    “没有，我站的有点远，不敢过去，所以……”傅正初其实当时在副驾驶，看到一个人影在雨夜被撞到车子后面，也跟着傅启华下车去看，可是血流了好远，雨水冲刷着血肉模糊，他害怕得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爬起不来。
    “你站得远？你不是说当时近在眼前，你清清楚楚地看到人行道的灯是红色的，是我妈妈闯了红灯，才导致的交通事故吗？”简潼盯着傅正初，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往事历历在目，她清楚地记得傅正初当时说过的每一个字。李成瀚看着简潼，又看了一眼傅正初，也用探究的目光询问着。
    “我是说，我最后离尸，不，离你妈妈远，她被撞到车后面几米，我不敢过去看，所以不知道她最后有没有说什么。”傅正初来之前是做好准备的，可被他们一看，又开始心虚起来。
    简潼听完低下头，默默地开始流泪。8年了，那个夏夜总是在梦里反复，大雨倾盆地抹不去痛苦的记忆。简潼此刻所有的不甘心也甘心了，如今见到傅正初，才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谢谢你走这一趟，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这个，可惜我找不到你。”简潼抬头，看着傅正初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道。
    “不，不客气，我不知道你找过我，我也不知道你想问这个，不然我也不会一直躲着不见你。”傅正初低着头，看起来就是在想事情。
    “傅元祁，到三天前我才知道，傅启华是你爸爸。他当年撞死了我妈妈，虽然是我妈妈全责，但我永远失去了母亲，我跟你没办法做朋友了。”简潼看着傅元祁，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简潼，我……”傅元祁抬头，看着简潼也说不出什么来，内心的纠结到了一定程度，快要把他捏碎了。他记得，简潼帮他写方案，中秋节的时候来蹭饭，夏天一起去水上乐园……他都记得，还有那次的偶遇，在小小的诊所里，在上千万人口的城市里偶遇……
    “成瀚哥，我不能再待在【理衡】了，我要辞职。”简潼抬手，把脸上的眼泪擦掉，又转过头来看着李成瀚说道。
    “辞职？你，你先养好身体好吗？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李成瀚揽着简潼的身体，下巴抵在简潼的头上轻声劝慰。
    “不了，我没办法再待在【理衡】，我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去哪里，还有我姐姐也醒了，我需要更多的时间照顾她。”简潼已经想好了，她不可能再待在【理衡】，给傅启华卖命赚钱。
    “你姐姐？陈汐？她怎么了？”傅正初还记得陈汐，准确来说，他一直记得这两姐妹。
    “安葬我妈妈回来的路上，我们出了车祸，她为了救我，被撞成了植物人，就在我跟你碰面那天才醒。”简潼看着傅正初慢慢说道。她没力气了，好几天吃不下东西，现在又费劲撑着身体，已经感觉是强弩之末。
    “那你呢？”不等傅正初从震惊中缓过来，傅元祁就开口问道。
    “我被撞伤了腰椎，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才爬起来。”简潼看着傅元祁，说出了一直没告诉过他的事。傅元祁和傅正初缓缓相视看了彼此一眼，都在无比惊讶和内疚中说不出话。
    “哥，你那年吵着要回国，跟这件事有关吗？”过了好久，傅元祁才抬头问李成瀚。
    “对，那年是简潼高考刚结束，我联系不上她们很着急。”李成瀚说完，简潼在他怀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再次勾起那段时间的回忆。
    “你现在，都好了吧？”傅元祁看着简潼问道。在宽松的黑色粗线毛衣里，简潼看起来快要没了。
    “好了，早就好了。”身体的伤早就好了，可是心里的伤不知道什么才会好。
    时至今日，所有的话说开，所有人也都知道。往事不堪回首，再看只剩泪两行。简潼已经问到了想问的问题，尽管没有答案，也算是能放下了。
    “简潼，我一直想说一句‘对不起’，事发当时我太胆怯了，不敢面对你。去年我到律所报到的第一天看到你，我就开始逃避，直到前两天实在避无可避，我才提起勇气来面对。”只有傅正初自己知道，18岁刚刚成年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那么惨烈的车祸场面，对他来说刺激有多大。很多个夜晚，他在噩梦里被折磨得体无完肤，一次次惊醒后不敢睡去，一次次挣扎又恐慌……到了今天，晚到8年的抱歉实在无足轻重，可他心里总能好受一些。
    “不用了，这句话没什么用，不然世界上也不会有我们这个职业的存在。”简潼的心渐渐平复了些，说话也有了点力气，顿了一下，她又问傅元祁：“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简潼，我是，是去年，小初跟你遇到之后，他告诉我的。”傅元祁不敢看简潼的眼睛，他知道，这话说出来，已经是给自己判了死刑。
    “所以你对着我像朋友那样，来这吃饭，让我帮你写方案，送我你健身房的会员卡，是什么样的心态呢？”简潼一句一句拉扯出来曾经皮开肉绽的伤口，它们没有在时间里慢慢愈合，反而愈发鲜血淋漓。
    “简潼，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傅元祁抬头，在跟简潼眼神的短暂碰撞后又低下来，声音也越来越小。
    “好吧，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两位公子，请回吧。”简潼的讽刺就像切实的一根刺，在傅元祁和傅正初心里狠狠扎了进来。公子？算哪门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