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冲击
作者:力量焊接   演变战役最新章节     
    约上午九时二刻时许,邹城外的土路上,地面的积水差不多被太阳烤干了。
    一小队效忠金廷的汉人治安部队经过成片的灌木,踩着小径,前往几百米外的军营。
    领头的小军头肩上用杆子挑起两只鸡,后面的士兵有好几个手也没闲着,手提咸菜和几挂肉干,他们刚才出去填饱肚子,顺道找老乡“拿”点东西打打牙祭。
    这是长期以来金军内部腐败的结果。
    如前所述,自灭掉北宋,控制中原以来,金军就逐渐走到了内部腐败,武备松懈的地步,长期来看,他们一直在走下坡路,作为基层的猛安谋克们早已不是当年的草原汉子,吃空饷、喝兵血都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常规操作,更不用说克扣伙食这种排不上号的小事。
    士兵想要吃饱饭、粘点油荤,当然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手持兵戈利器的他们可不会跟长期被限制持有铁器的本地乡民讲道理。
    “那是什么?”
    忽然,这队治安兵疑惑地减缓了行进速度,在他们的视线尽头,滚滚灰尘正卷上云天,让天空的一角为之色变。
    “黄雾(沙尘暴的古称)?这也太小了吧?”
    片刻后,答案揭晓。
    那是成队的几百名骑兵发起集群冲击,集群中间,一杆他们从未见过的红黑旗帜在为首之人的身后迎风招展,那人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面冠清朗,神情冷峻。
    “啊.”
    小队外围一人刚要惊叫出声,便身体一顿,向后躺倒———一枚箭矢从他的左眼眼窝处刺入,又从后脑透出。
    剩下的士兵立刻亡魂大冒,慌乱四散:
    这里可是百步之外,寻常人都无法射中,更别说马上开弓,穿眼过颅了。
    “嗖!”
    飞速射来的箭没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对他们挨个点名,顷刻间,十几人倒地,再无声息。
    马背上,领着黑军骑兵营疾驰而过的陆大古速度丝毫不减,把手上的三石大弓和箭囊抛给左侧的战士,又从右侧的战士手中接过他常用的那杆八尺重戟,而后右手单手提戟,左手攥紧缰绳,驱使坐骑越跑越快,超出身侧的黑军战士们大半个身位。
    “驾!驾!”
    狂风吹得胯下马儿鬃毛乱舞,青年头顶钢盔下八角帽无法压住的乌黑发丝也摇晃,但那对漆黑的眼瞳始终注视前方,身躯稳立,如他身后的旗帜,劈开气流。
    “驾!”
    前面就是规模上看大约驻扎着几百人的营帐,剩余治安军已经发现了黑军骑兵营,却完全没有组织抵抗的迹象,不少人慌忙奔逃,几个兵卒叫着“敌袭”匆匆带上武器,另外的人完全是懵的,其中两个甚至忘了放下手上的赌具,看来方才是在赌桌上“激战正酣”。
    有座营帐还发出女人的尖叫,不知是哪个小军头,或是胆大的士兵,竟把青楼里的娼女带进军营。
    就陆大古的目光看,好些人面对黑军冲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看来于他们而言,有危险的战斗和日常操练都是有些久远的事了。
    只零星老卒像样,想拿弓箭和长柄武器对付黑军,但他们的速射本领比勤学苦练、生活规律的黑军差了太多。
    大古的目光集中在唯一一个着甲的敌人身上。
    对面也注意到了大古。
    陆大古踩着马镫在马背上站起来,双手拿住戟杆,全身力量由腰脊汇入臂膀,舞动重戟绕周身旋转,戟刃残影带着流光,集气,蓄势,锁定。
    全力出手,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那人还想扛住,举起手中兵刃横在戟刃的攻击路径上。
    “恰啊!!——!”
    “铛!”
    “嗤。”
    然后被劈断兵刃,火花四溅,整个左肩到胸膛劈开创口,剩下的冲击力顺着大古发力的方向把他压倒,摔向营帐,胸腔里脏器、血液流了一地。
    同一时间,陆大古身边的黑军战士们都拔出马刀,把刀刃放在身侧,让惯性带着它们自然而然地“经过”残余敌人的要害部位。
    “嗤!”
    血珠滚落,裹上灰土,染黄染黑。
    “驾!”
    青年驱使坐骑,漆黑的眼眸瞥了眼百米外的城墙。
    他现在所做的,正是闪击邹城城外敌军,搅乱可能的抗击阵势,顺便观察目标,而先前选出的先登锐士们,早已跟着攻城主力完成调整,随时可以上阵冲城,只待黑军架好投石机,整场战斗就进入倒计时。
    等他完成闪击,邹城区域敌人的棺材板也差不多钉死了。
    因为阵势既乱,以金国地方部队锈烂的军纪,再想恢复几乎不可能。
    凭零散的敌人,哪怕个体武力再强悍,有类项羽,在黑军面前也不过多几滩烂肉罢了———这可不再是春秋战国时期,会通过仪式性质地在两军对垒的时候搞武将单挑决定战争走向:
    在炎华先秦时代,武将单挑被称作“致师”,而有记载的最早的“致师”发生于牧野之战,按照古书《逸周书.克殷》的记载,当时周武王集结了350辆战车,与殷商军队在牧野对战,周武王让姜太公和“伯夫”一起去纣王阵前“致师”,这里的“伯”通“百”,是百夫长的意思,所以严格来说,这不是单挑,而是小组和小组之间的作战,当时的“致师”,其实是驾车到敌人阵前挑战。
    对当时的情形,《诗经.大雅.大明》还用非常优美的诗句记录道:
    “殷商之旅,其会如林。矢于牧野,维予侯兴。上帝临女,无贰尔心。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
    至于往后到底还有没有武将单挑?
    有,而且挺广泛,如,据后晋《旧唐书》记载,“叔宝每从太宗征伐,敌中有骁将锐卒,炫耀人马,出入来去者,太宗颇怒之,辄命叔宝往取。”
    北宋《旧五代史-夏鲁奇传》也记载道,“夏鲁奇,字邦杰,青州人也。初事宣或军,为军校,与主将不协,递归于庄宗,以为护卫指挥使。从周德威攻幽州,燕将有单廷珪、元行钦,时称骁勇,鲁奇每与之斗,两不能解,将士皆释兵纵观。”
    表明曾经出现过武将单挑,士卒们看得兴奋了,放下兵器去当嗜血观众的情形。
    宋代著名将领岳飞也有堪称显赫的单挑战绩,有记载其曾经“独驰迎敌,有枭将舞刀于而前,飞斩之,敌大败。”
    只不过这种单挑没办法再决定两个阵营对抗的大势。
    这种习惯,只是因为战争中,士气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一方的军官上前挑战,如果对方输了或者不应战,势必影响对方士气,而作为被挑战的一方,如果应战且获胜,则会增强士气,才得以长期留存。
    一个将军,如果只能够单挑,不懂得指挥军队,那不过“匹夫之勇”。
    真正的两个势力决胜负,依然得拉开阵势,哪方阵型散掉,无法重新组织,就沦为失败者:
    真实战场上,要想指挥得动大军,就必须让士兵列阵,这一方面可以让士兵有序地与敌人厮杀,最大程度地发挥杀伤效率,另一方面,也可以保证战斗意志。
    如前所述,古代军队组织性、纪律性绝大部分远不如后世,甚至存在大量抓壮丁的现象,只有前后左右都是自己人才能让他们有安全感,肯听话,当侧翼后方都出现敌人,或者阵型混乱,那么通常,一支军队也离溃散不远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战术上,迂回包抄成功率极高。
    也是为什么先军冲开敌人阵型,可以算作大功一件。
    孙子兵法讲,【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碫投卵者,虚实是也。】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就是这个道理。
    “彭!”
    巨石重重地砸在百米外的城墙上。
    骑兵阵中,陆大古驱使着战马,扭头看去。
    黑军架好了他们的投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