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从天而降的责任
作者:袖里捞月   三尺天明最新章节     
    第二十一章从天而降的责任
    “是梦吗?”
    云素实在分不清眼前事物的真假。
    他为了找苏一一进了一个坟,坟里有个东西占据了乞椿的身体,这个东西又逼着他参加了一场宴会。
    一场坟墓里的宴会。
    他看向周围的人,一个又一个,想着也许这些人的背后是一张张狰狞恐怖的鬼脸,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害怕,对苏一一说道:“你向他们介绍了我,何不向我说说他们呢?”
    苏一一拉着他坐下来,微笑着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要你知无不言。”云素心里有气,甩开她的手说道。
    女子见到他的举动,不喜的说道:“真是无礼。”
    云素看着她头上夺目的发钗,说道:“先说她吧。”
    “九苍玉箫学宫宫主之女玉婉。”
    在地图上,九苍是个离乌离很远的地方,也要比乌离大得多,云素又指指老人问道:“他呢?”
    “黑阙朴茫老人。”苏一一说这句话时,老人的脸上涌现骄傲。
    “这位呢?”他看向姜纸生问道。
    苏一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答道:“白阙宫主次子。”
    “听起来个个无比尊贵。”
    云素不想去想那些听起来非常遥远的地方,他看向饮酒的少女,问道:“她呢?”
    “诗绪。”少女放下酒杯,笑吟吟的望着云素替苏一一答道:“没什么身份没什么地位。”
    “他们属于人世间。”
    云素不过如此的说道:“听起来是个门派。”
    “是为同一个方向而前进的人。”他的话听起来过于随意,生怕周围人暴起,苏一一赶忙纠正他说。
    想起鸢乞九的话,云素说道:“为了人人能成仙?”
    “不。”苏一一否定他,极为认真的说道:“是为了公平。”
    望着苏一一的神情,云素很怀疑她是否是被洗脑了,而关于她话中的伟大理想,从这些人先前的话上,云素可从未看出。
    他微微讽刺道:“倒是我眼拙了。您呢?朱雀是什么样的、尤其尊贵的身份?”
    玉婉实在忍不住,她看不得他一个知初境的仙人屡次对朱雀不敬,斥道:“你真是放肆!”
    云素拍手称赞道:“好一个公平。”
    苏一一看出了他的情绪,问道:“哥哥是在生我的气?”
    “哪里的事。”
    云素不依不饶的说:“您如此不一般,何苦折磨我与父亲母亲,稍稍挥下您的小手,什么齐细水什么鸢女,不都是土鸡瓦狗。”
    “哥哥莫要折煞我。”苏一一眨眨眼睛,试探的说道:“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
    “不可!”玉婉急忙说。
    云素看向玉婉,对她脸上对苏一一的担忧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怎么每次都是你?”
    “您…我来说吧。”
    姜纸生看着苏一一,他看得出两个关系非同一般,知道她不想说出那个要求,他诚恳的弯下身对云素说道:“我们希望你,在之后的时间里,能保护大人,直到她可以现世的那刻。”
    “我好像说过许多次了。”
    云素仍然拒绝他说:“我不乐意。”
    玉婉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不会同意,冷嘲热讽道:“你这做哥哥的,看起来眉清目秀,真看不出内里长了个狼心狗肺。”
    云素忍无可忍,问苏一一说:“我可以打她吗?”
    “可以,只是在这里你打不过她。”
    苏一一无比认真的思考他这个无聊的问题,最后十分确定的说道:“我可以打,她不会还手。”
    说完她又一句跟着一句的说道:“不过打人是允许的吗?”
    “会不会打伤?”
    “她长的美丽我舍不得打。”
    “要不哥哥还是打我吧。”
    “…”
    对苏一一云素哪里下得去手,他无可奈何的说:“她是我妹妹,我自会照顾好她。”
    他看向玉婉,再看向姜纸生,冷声说道:“但是我不乐意掺和你们的事!”
    说完他看着苏一一,严肃的说道:“和我走。”
    “我不能,还有事情。”苏一一说。
    就在这时,诗绪手中的酒杯碎了。
    玉婉头顶的发簪也渐渐淡去,朴茫老人睡意全无,他从座位处起身说道:“纸生,这是怎么了?”
    姜纸生看着自己淡去的手,答道:“是外面的躯壳出问题了。”
    黯然与解脱同时在他脸上呈现,姜纸生深沉的望向苏一一说道:“没时间了,我们该离去了。许多事,要靠您自己去了解了。”
    在这最后的时刻,玉婉一把抓住云素,恶狠狠的说道:“记得你承诺的!”
    从云素见到他开始,朴茫老人第一次表现出一个老人的迟暮意味,低语道:“总算可以好好的睡去了…”
    诗绪看着手中破碎的玉杯,那上面不知有什么美丽的事物,她就那样痴痴的看着呢喃道:“究竟…几时能醉呢?”
    “少年人。”
    姜纸生深深的看着云素说道:“告诉我,告诉他们你的名字。”
    看着他们的模样,云素心里难免沉重,说道:“云素。”
    “云素。”
    姜纸生细细咀嚼这个名字,此时他整个身子只余下那张面孔尚未淡去,他微笑着说道:“朱雀,就拜托你了。”
    这重大的责任用这短短一句话交付在云素身上时,整个大殿也在一股无声的强风中化作团迷雾逐渐远去,而那些面孔,也只便做雾里的寥寥灯火。
    “诗绪,玉婉,朴茫,姜纸生…”
    在飓风的撕扯中,云素只觉得大脑一阵又一阵的作痛,待他缓过神来时,他正坐在那潭水前。
    这是一种极度的不真实感,明明上一刻还在那条漫长的甬道,下一刻就到了宴会上。明明上一刻宾客满堂,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下一刻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听到咳嗽声,寻声看去,是乞椿。
    远处的火把还未熄灭,在那火光覆盖的一角,他正在哪里蜷缩着。
    他疯狂颤抖着身子,发出巨大的呕吐声,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夹杂着鲜血从他嘴里倾泻而出,再流淌到地面。
    一股浓烈刺鼻的酸臭味向四周传开,比起之前的一切,这可就真实多了。
    云素紧蹙着眉头看过去,看到那具黑影抖动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他强忍着恶心绕过那些有各种颜色的东西,缓缓靠近那个黑影,在火光的阴影下,云素还是看清那张同样被呕吐物沾满了的青灰色的脸。
    乞椿也同样看到了他,他好像疑惑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指向头顶声嘶力竭的说道:“看!有鬼!”
    “我知道有鬼。”
    听到这句话,云素明白他变回原来的乞椿了,他不为所动,他强行拉过乞椿一只还算干净的手腕,问说:“你怎会在此?”
    很明显,乞椿没有回答他的打算,失望在他眼里一闪而过,随后就彻底成为濒死的灰暗。
    云素需要他有这个打算,他通过简单的诊断确定一些事情之后,就拿过背上的柴刀在他咽喉上跃跃欲试。
    想了不久,云素还是收回了柴刀,对乞椿说:“你好像快死了。”
    乞椿依旧闷不作声。
    云素只好继续试图打开他的口舌,说道:“那人让你来时你就已经死了,即便如此你也没有丝毫不甘怨恨吗?”
    “对族中有愧,算是尽点力。”乞椿终于出声,满是落寞。
    “尽力…”
    云素实在无法理解,他沉默不久问道:“对一个舞勺之年的女孩下手,就是你的赎罪吗?”
    乞椿听不懂他说的舞勺之年,但也大概能懂其中意思,说道:“尽力是替族里除祸的尽力。”
    云素冷讽他说:“你也有脸提族里,人人都想杀你。”
    这句话让乞椿眼里有了少许神采,他用力的挺直背望着云素,满是污垢的脸上透露出不屑的神情说:“很多人不想杀我,不像你。就算再不济,我也不至于与你为伍。”
    云素沉默了很久,说道:“然而你与我,都不曾见过几回。”
    “但我还是族里人!”
    他的咆哮很是嘶哑,突然扑向云素,脖颈撞向云素手中的柴刀。
    顿时,大片大片的鲜血喷涌而出。
    乞椿无力的趴在云素身上,用极度嫌弃与恶心的眼神盯着他,用仅剩的气力断断续续的说:“比起…你,我还…算是…死…死得其所。”
    云素推开他,身上却已被他的鲜血与污垢染了八九。
    他坐在那咧嘴笑着看着云素,身子缓慢的挪动,他笑的是那般得意,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鲜血不断从他脖颈的骇人伤口处一下又一下的涌出。
    不多久,他像是找到了舒适的位置,身子停下了,笑容也停下了。
    乞椿与墓室内其它东西成为一体了,气氛愈发的沉重了,尽管这件事到如今都是莫名其妙的。
    云素甚至还没问出当初他是从哪里偷来的苏一一,只清楚他那仅剩的骄傲从何而来,不想再看那具抽搐着的逐渐冰凉的身体。
    他起身继续在墓道里走着。
    再一次走过那个被铁箭洞穿的白骨之后,眼前的不再是永无止境的甬道。
    那是一个向下的台阶,尽头有片角落里闪着火光,走进了云素才发现那是一个倾斜的火把。
    它正烧着什么东西,有时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再离近一点就能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
    如果再近一点,就能看见火光里透着的模样是个人,他像是怕冷一样紧紧的蜷缩着,只有一只黑黝黝的手搭在台阶上渴望抓住什么,样子恐怖极了。
    云素胃里一阵不适,在一侧紧贴着石墙的地方有些衣服的残骸,他勉强能认出那是鸢山人穿的。
    想来他就是乞椿门外呼唤的。
    台阶的尽头是一间空荡荡的墓室,很大但里面被来往的人搜刮的空空如也,只有正中侧躺着一副枯骨。
    它原本应该不睡在那里,是本来的睡处也被人搬走了。
    云素进去转了一圈并没有收获,他最后看向尸体的手,自己刚走过那个最后的台阶。
    如果他不是自焚,那是谁把他烧死的呢?
    火…
    火!
    云素猛地睁大眼睛,他扯开喉咙大声喊道:“苏一一!”
    喊声在墓道中回响,没过多久那最后一层台阶从其中分开,露出一个通道,苏一一端着手心的火缓缓走出。
    她揉揉脑袋,懒懒的说道:“别吵,再把人吵醒了怎么办?”
    “不是梦。”
    云素瞬间感觉心中一堵,问她说:“还会醒吗?”
    “一般不会。”
    苏一一朝他招招手,说道:“这里连个坐处都没有,跟我来。”